老兵

我想，我见过这样一个老兵。
正如见过的许多老人一样，他也一样的苍老，时间没有因为发生过什么而在谁的身上少留下些什么痕迹。而他又很不一样，拿着一个似乎随时都会垮掉的马扎，坐在这个四处看起来都是萧瑟的院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开始和他说话，就想到了那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诗句，只是，我真的在庆幸，他还好好的坐在我的面前，目光明亮，神色如虹。
本来以为，和他的聊谈，只是温习一下那个众所周知年代里的故事，那些耳熟能详的战役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一触即溃的侵略者。可，在他开始讲起他的故事的时候，不知是风起微寒还是周围的背景让人觉得凄凉，怎么听，心里都是感受着这根本不是一场锣鼓喧天战争胜利的庆祝，而是生生的生离死别。请相信我一个足够爱国的人，如果非要拿着什么来说明，我可以拿出自己记满了各种笔记的历史课本和在各种抗战纪念馆里拍下的各种照片，甚至可以讲起来那些著名战争发生的地点，数十年的爱国教育，在我摸到他身上那道深深的刺刀伤口的时候，觉得突然就一触即溃。
老兵说，他参加过数不清的大小战役，在开枪的那一刻，就没有胜利这一说，只是我们和敌人谁能输得起的问题，而且，这从来不是一场等价的生命交换，不是说，你死了就敌人就能死。班里的小张，死的时候只有17岁，跟三个敌人的白刃战，他用骨头扛着敌人砍下来的指挥刀，硬生生的把最后的力气刺进了对方的肚子里……
老兵说，他有很多战友，还有一些，自己老的都要记不清了，原本明亮的目光在这个时候明显的黯淡了下来，是自责？还是觉得愧疚？我不能妄自猜测，只是听他说，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或许他应该是个本本分分的农夫，有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自己的两三茅草屋，过完跟很多人一样的日子。他恨，不是恨那些侵略者逼着他拿着枪愤然扣下扳机，而是恨，本来好好的那么多人的日子，都变得充满折磨和苦痛。双手攥拳，数十年，依旧咬牙切齿。
我不能再自信的说起我以为熟悉的某场战争，即便是写到了这几个字，稍加思考，也会觉得它是浸满了那么多士兵的血液，当我觉得我该默哀一会，来表达我的敬意的时候，老兵倒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他们去的壮士，别觉得难过，那对不起他们。日子更得好好过不是？”
我想了很久才写下这篇零零碎碎的散文，也敢重新来想想那个讲到战斗细节的时候，依旧站起来，挥舞着拳头，一派豪迈英勇。我认真地想把他告诉我的每个人，哪怕是每一发从他们战友们打出去的子弹都认真的写下来，但，怎么想，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故事，就像老兵跟我讲的一样，但，只要你闭上眼睛想想，就清晰地是你看到了那些扛着枪的战士、那些没能活下来却笑得爽朗的人。听老兵说，在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他们一定能打得过那些侵略者，那些不让他们好好生活的人。
谨以拙劣的记录，致敬那些老兵。如果能，我更希望以后他们能安然的悠然南山，而不必垂暮之年，还能从夜来风雨声里，梦到那些铁马冰河。
“只要祖国需要，我就能打上去！”老兵挥舞着拳头，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