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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青团

异乡国人

时间:2016.04.27 供稿:团委 作者:鹿亚萍

异乡国人

在这片山林中呆了多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是一年、十年还是已经上百年了?我的身上长满了野草野花,雨水滋润我的干渴心灵,间或几只蝴蝶在我的头顶盘旋,使得我的生活除了回忆过去还有些不一样的乐趣。
身边有很多和我相似的人,准确的来说是相似的白骨,他们有的来自美国,有的则是北朝鲜本地人。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朋友,纵然生前我们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可人死之后化为白骨,还有什么仇怨是化不开的呢,更何况我们之间素未谋面,更毋论恩怨,之所以就要拼杀,不过是因为一场战争、一个命令而已。那场厮杀,谁赢了,我们都不得而知,在被一柄刺刀刺穿心脏后,整个世界之于我就失去了色彩和声音。这些年,躺在这片山林中,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体一点点腐化消失,与之相反的是我生前二十八年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我清楚的记得母亲做的窝窝头的味道,也时常担心父亲的老烟枪里没有烟草可抽,我想起第一次在洞房中见到我的妻,铺天盖地的红双喜映衬着她粉红色的脸蛋,也时常怀念我第一次开枪打死敌人时巨大的的惊恐与狂喜。想起那天,我跟随着部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要去保卫我的家我的国,却没料到我竟自此便与我的家我的国永别。
我旁边是个自称强壮健美的美国人,当然,他是不是真的强壮我们都不得而知,毕竟没有人想去查证一堆白骨上是不是曾附着过强健的肱二头肌。他看上去总是活力满满的样子,阳光穿过密麻的树叶缝照射在他身上,更显示出他与其他阴冷的白骨的格格不入,他喜欢吹口哨,清脆的口哨音与鸟鸣声演绎出一曲和谐优美的二重唱。我想他或许是悲伤的,他总吹奏的美国童谣或许牵连着他永远也无法放下的人,他若真的这么开心的话,为何魂魄要呆在这潮湿的树林下不肯散去?
我的前面躺着一个北朝鲜人,他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向右后方的山岭扭着,仿佛在期待,也仿佛在怀念。朝鲜人总是沉默着,刚躺在这里的几天,我们甚至以为他是个哑巴,他嘴里只会说‘小美’二字,我知道小美是他放不下的人,也知道小美住在他的右后方向,山岭的另一边,他眼睛望向的方向。
或许你不会相信一堆白骨还会做梦,但我最近真的常常做梦。我的梦里没有战争,但我还是一名军人,作为一个男子汉,我的梦想还是能保卫我的家我的国。我服役到身体承受不了高强度训练的那天,然后退役,在镇里的中学当一个体育老师。我的妻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妻挣的钱用来维持家庭基本开销,而我挣的钱则存起来,给我的孩子上学,给我的父母看病。在梦里,我看到了父母亲渐渐老去,看着他们年迈到不能行走,我尽到了一个孝子的责任,伺汤奉水,每天多打几份工,以维持高昂的医药费;我也看到我陪我的儿子长大,他小的时候调皮我也会打他,他学习不好我也会督促他,他叛逆期,我会约束他,也会纵容他。在我的梦里,我不是战争英雄,我是一个普通人,有幸福圆满的家庭,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
最近我又在想我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孩子,我的妻说等我打了胜仗回去为孩子起名字。现在,或许我的儿已经是个垂幕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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