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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抽象绘画美学建构的宣言与创作实践之研究

时间:2017.12.05 供稿:设计·中国 作者:郝文杰

中国当代抽象绘画的建构,必须植根于传统美学的本源意识,同时也必须吸纳西方传统绘画美学中的光色本源理论,方可重铸时代艺术之灵魂,重构生动活泼之形象。

抽象绘画正如其名称“抽象”一词,限定其表现手法及内涵之“抽象”,虽然并非任何肉眼所察之现实之物象,但究其实质,抽象也并非无迹可求,它还是创作者的审美情感与外在物象的在契合后形成的审美结晶,尽管在形态上,它并非具体的形象之物,但是从根本上讲,它仍然是一种“境象”。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能从优秀的抽象大师作品中发现自己可以感受到的东西,也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能从历代抽象大师作品中发现以一贯之的“境界”。当然,更多的人对抽象绘画莫衷一是,不知所云。

事实上,任何优秀、伟大的艺术家,无不要在作品中展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相互共构、相互依存的真理性誓言。任何违背“自然”的事情,都不可能长久存在,都必然会随着历史的运转,而得到彻底的毁灭。真正的艺术就是诗,它比历史现象更能本真地呈现生命的踪迹,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真正的艺术作品是真理的自行置入,是真理的澄明与世界的真实呈现”。“在存在者整体中间有一个敞开的处所,一种澄明在焉。从存在者方面来思考,此种澄明比存在者更具存在者特性。因此,这个敞开的中心并非由存在者包围着,不如说,这个光亮中心本身就像我们所不认识的无一样,围绕着一切存在者而运。”这种澄明的由来就是真理本身的开启与置入。

无独有偶,与海德格尔关于艺术真理论认识相似的是:中国清代大画家石涛以其“一画”论响彻云霄,石涛非常反对当时统治画坛“四王”的复古袭气,强调“创新”的艺术生命精神,以追求生动活泼的艺术形象为旨归。在《搜尽奇峰打草稿》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石涛并不是一个脱离现实生活的空想家,恰恰相反,正如他自己所说:五十年前余未脱胎于山川,山川也未脱胎于余;五十年后,山川脱胎于余,余亦脱胎于山川也,山川与余神遇而迹化。石涛山水画审美意象的生成,一方面是醉心于现实山水的自然美境,另一方面源于他对世界万物一体本源境界的体悟。他在“一画”论中阐明的非常透辟,值得中国当代艺术家认真领会。他说:“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 “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山川人物之秀错,鸟兽草木之性情,池榭楼台之矩度,未能深入其理,曲尽其态,终未得一画之洪规也。行远登高,悉起肤寸,此一画收尽鸿濛之外,即亿万万笔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惟听人之摄取之耳。

人能以一画具体而微,意明而笔透。腕不虚则画非是,画非是则腕不灵。动之以旋,润之以转,居之以旷,出入截,入如揭,能圆能方,能直能曲,能上能下,左右均齐,凸凹突兀,断截横斜,如水之就深,如火之炎上,自然而不容毫发强也,用无不神而法无不贯也。理无不入而态无不尽也。信手一挥,山川人物,鸟兽草木,池榭楼台,取形用势,写生揣意,运情摹景,显露隐含,人不见其画之成,画不违其心之用。盖自太朴散而一画之法立矣。一画之法立而万物著矣。” 在石涛看来,宇宙之道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但是,它存在于万物之中,在作品中,它就是“一画”的显现,这“一画”表面上也是看不出来,而是通过各种具体景物的描绘,通过亿万万笔墨——点、线、面的构成,最终形成了一个具有缘发生成能量的一种整体视域,或者说是一种内在的结构,这种内在的构成关系同时又支配与决定着画面各种具体物象生命姿态与形势。所以,这“一画”既不属有,又不完全为无,既不完全在内,更不完全属于外。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是一种“澄明之光”,它是万物得以形成的根据,但它又不完全脱离于万物之中。

西方无论是马列维奇、蒙德里安的冷抽象、康定斯基的热抽象,还是波洛克与德库宁的行动抽象,其实都是要表达对“无限”这一至高之境的神往之情,因为,在他们看来,能够进入这种境界,是他们对现实最大的超越,也是人生的至乐美景! 事实上,中国艺术的生命精神一直是提倡从有限到无限的提升,主张从微观世界呈现宏观世界的大生命意境。因此,当我们翻开中国画册,通过一山一石一树一木,一花一草一鸟一竹,总能发现有一种气势磅礴的生命力。西方现代艺术心理学喜欢把它称做艺术的张力。在我看来:这都是对本源意识与本源境界的一种表达。那何谓本源之境呢?如果借用海德格尔的话,那就是指的“澄明之境”。在此境域中人与万物各自在去除遮蔽之后,呈现出的交光互网,相互敞亮、相互构成的关系。在这里,本真的生命得以呈现、本真的语言得以产生、本真的物性得以葆真,世界乃是一个光亮新鲜的世界,是一个抵达“空、明、乐”境界的世界。道家的思想更是对这一境界作了形象的描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夫物云云,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道体并不是具体可感的实体之物,它是有与无的辩证统一,仿佛围绕着万物,而又是照亮万物的光芒。或者不如说:道即是支配、决定万物成形,但又与万物不离不弃的非实体存在者。它决不是一物,但又是物之物性显现的内在依据!

我们随便看一看历代流传下来的大师作品,都不难感受到这种本源意识的内蕴。西方艺术史家经常把这一境界,归纳为“原始主义”。西方现代主义一方面在思维方式上开始反其传统的理性主体意识,另一方面又积极主动吸收中国乃至东方文化思维。他们反对在作品中以一个理性主体的方式言说一切,主张在作品中重构一个新的生活世界。让万物回归其本源之所,让世界得以建立,让大地成为大地。从梵高、塞尚的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中本源意识的高度。在梵高《星月夜》中,整个天空星云翻滚、转动、跳跃,色彩冷暖对比强烈,整幅的天蓝色上闪烁着各种暖色的星光,黑白线块之间形成了强烈对比。在作品中,世界是独立自足的,通过点、线、面的组合,已形成了一个非常紧密、深邃而又蕴育着无穷生机与活力动势的生态世界。在此,“本源”的境界形态显现了。正如海德格尔所说:作品建立了一个世界,制造出了大地,作品就在世界与大地的亲密争执中达到了宁静的和谐。在这里,我必须指出:西方现代主义绘画中的本源意识,大部分大师作品都十分符合海德格尔的阐释。而中国传统绘画本源意识的生成,却是在世界自然而然的敞开过程中完成的,世界与大地在此并非纯然的静态,而是始终在静止的平衡状态中蕴藏着一种巨大的运动能力。正如崔瑗在《草书势》中对草书特征的描述:“狡兔暴骇,将奔未驰。”正如萧元所说“可以认为,‘将奔未驰’以形象的语言道出了趋向原则的实质:在线条连续、支承图形并给它以方向性的地方,人们就感觉充满了动势。”这一点,我们从中国传统山水画中尤其能够显明的看见。随便翻阅画册,即可感受到山水画中蕴育的自然伟力,而这种力量,大都通过文人情怀的诠释,显得静谧、清幽,而又极度生动与有活力,正如石涛所说:“画山则山动之,画水则水灵之。”

中国绘画中的生命力量,正是来源于国人对“天人合德”之本源境界的高度领悟,由此造就国人“守中”、“用中”的“中道”美学精神。事实上,正如唐力权先生在《场有经验的本质》一书中分析的那样:中国人的守中、用中并非不经历一个主客相搏的战斗过程,而是以偏为正用,自诚致曲之“得其宜”中,进入了超切中道的境界。所谓“自诚致曲”就是一个活动作用弯曲转折地“自直”或实现其目的的意思,有偏就有曲。“偏觉守衡”这是觉性之“曲”。正觉的心性通过“偏觉守衡”的曲折来完成它自己,成就它自己,使心性回复到一个圆融周遍的太和境界,这就是心性‘偏为正用,自诚致曲’的意思了。自诚致曲的结果也就是正觉的重显、本性的重显。但这又不是自外于偏觉的正觉,或是自外于缘情的本性。自诚致曲后的正觉乃是开显于偏觉之宜的正觉,在缘命或缘情中显其真面目的本性。说得更落实一点,我们不妨说,偏觉之宜就是正觉,缘命之真就是本性。‘宜’者超越综合之无碍也。所有事物在互相涵摄(超切关系)中相对相关之无碍处所谓之‘宜’。所有哲学所向往而坚持的就是这个超切之‘宜’,自诚致曲之宜。而‘得宜’也就是‘得中’。超切综合之得其宜,这就是‘超切中道’的真实含义,也同时是所有哲学终极关怀的所在。”

中国传统艺术的本源意识与中道美学精神,正是我们构建新的抽象绘画最为重要的内核基础,而适当地采用、容纳西方艺术中的色彩本源意识,再以艺术家个体对当代生存之“生活世界”的美感为中介,才能创造出具有生命与活力的艺术形象。

事实上,西方绘画的色彩美学在此也必须进入“自性”色彩之中,方能够得以真正重生的机会。所谓“自性”色彩,就是去掉一切以外在光源色、固有色、背景色为事物之色彩的察视方式,而是以发现事物内在本性之色为色彩表现的依据,从而展示事物本身的光明,让物之物性在色彩中得以绽放,让色彩之色彩本身得以显现。材质之美与物性之美在真正的作品世界中得到“葆真”。正如海德格尔在谈到语言问题时所说:真正的语言决不是陈词滥调,人云亦云的话语,而是汇集天地神人的本真语言,真正的语言就是“诗”,它超越于日常平均状态的语言惯用法,走向一种具有“生成空间”的澄明美境。

西方绘画从文艺复兴的明暗色彩到印象画派追求的室外光影变化,乃致后印象画派以梵高、高更、塞尚追求的生命自性色彩,西方绘画的自性色彩意识越来越强,到了以马蒂斯为代表的野兽派色彩表达,成就了西方艺术色彩自律性的高峰。后经康定斯基等大师们的努力,绘画中的情感色彩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具想象力,越来越具备了色彩的本真品格。而这一切,仍然都根基于大师们对艺术本源真正的领悟与体认。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当代抽象绘画的构建必须以中西方艺术本源美学的融合与创新为其核心道路,一方面全面释放人的色彩感性能量,充分实现人的精神自由,另一方面,又能把个性之生命的生长与整体宇宙的生命融合为一体,成就真正的“个体”意识与独特的生命品格,为人类文化的发展贡献出应有的力量!

在后现代消解中心、摧毁传统、反对一切

意义的喧哗声中,我们抽象艺术的重构,恰恰正是要使人重新返璞归真、重新寻找到生存意义的路途之一。它是真理的自行置入,是还人之本真面目的方式,是进入澄明之境之自由与极乐的生态体验!

朋友们,遨游吧,生命与色彩的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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