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艺术的国际视野——潘鲁生与多戈·布兰蒂对话录

2005-11-14

民间艺术的国际视野
—— 潘鲁生与多戈·布兰蒂对话录

    在人类社会经济发展日益全球化的同时,文化的发展却日益突显民族化、本土化和个性化特征,开展对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的研究、对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与保护,已经成为众多国家和民族的自觉共识。自2003年“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启动以来,中国民艺研究所在潘鲁生教授的带领下积极投身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取得了积极成果。中国民艺在传承与变迁中,日益融入当下现代人的日常物质文化生活,同时也在国际文化交流的平台上展示出了它独特的民间魅力与东方神采。“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是一个值得人们用心深思的文化命题。
    在“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开展近三周年之际,2005年11月9上午,潘鲁生教授与俄勒冈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多戈·布兰蒂教授在中国民艺研究所就民间艺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博物馆建设等问题进行了对话和研讨。现将对话录整理如下:
    潘鲁生:“有朋自远方来”,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欢迎美国朋友的到来。据谭莹教授介绍,您的学术志趣也集中在民间艺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领域,真的很有缘分。去年赴美国访问时,我了解到美国的大学非常重视博物馆建设,还建设有艺术博物馆、自然科学、人类学博物馆等展馆和机构。今天首先就大学的博物馆建设做些交谈吧。俄勒冈大学在建设博物馆时,是如何考虑将大学博物馆与大学教育融为一体的呢?
    多戈·布兰蒂:博物馆是大学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的做法是让学生在博物馆中学习,一些课程设置充分考虑到博物馆的背景知识,并直接在博物馆中进行相关的教学活动。
    潘鲁生: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千佛山校区的博物馆面积不够大,大概只可算作“陈列馆”。长清新校区正在建设中的博物馆、美术馆建筑面积将近10000平方米。您已经参观了我们现在的博物馆,对藏品陈设、机构管理等,能否给我们提一些建议和意见?
    多戈·布兰蒂:参观以后,最大的感受是藏品非常丰富,古代文物涵盖了从新石器时代到近代的历史范围,民间艺术藏品更是异常丰富多彩。现在我主要有两个问题:那天与师生座谈时,你们的学生问我:如何看待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我当时回答:潘院长的收藏就是很好的例证,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传承与融合。另外,希望迁入长清新校区之后,博物馆、美术馆能够多作一些介绍展馆和藏品的说明文字与图册,并作好导视、解说工作,使博物馆工作更加规范化。
    潘鲁生:目前中国的博物馆建设现状是博物馆数量很多,但大多是历史博物馆,真正的艺术博物馆和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博物馆太少,在教育方面,过去的基础教育中活态的、视觉文化的教育太少,只是从书本到书本,不重视田野考察和实践经验。将来的研究应当深入到文化人类学和中国人生活方式的层面,进行深入的开掘与研究。专业博物馆、专题博物馆和民办博物馆在中国太少,包括大学博物馆以及企业、基金会投资建设的博物馆更是少得可怜,关键是我们还没认识到它的教育功能,在收藏、陈列、研究等多个方面都做得不够,研究不够深入。不知道在美国,民间艺术研究的相关机构、研究目标和人员构成如何?
    多戈·布兰蒂:在美国是以会员式组织为主,包括民艺学专家和民间艺人,目的主要是促进社会对民艺的了解,协会总部一般设在大学里,每年在学术出版物上发表研究成果。
    潘鲁生:中国的相关机构和协会也很多,包括官方的、民间的、区域性的。目的主要是以保护和研究为主,比如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等社团。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目前就承担了“中国民间文化遗产保护与抢救工程”等项目,他们的主要成员也是来自各省市协会的专家、大学和研究机构的学者。
    多戈·布兰蒂:美国也有一些区域性的民艺机构,其功能重在理论、学术上的研究和传扬,其中一个较大机构的目的是传播、传扬学术思想,而不仅是保护。
    潘鲁生:美国的大学里与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的专业设置情况如何?
    多戈·布兰蒂:美国有几所大学设有民谣、民间文学此类的教学系,其中有二三个是很重要的。更普遍的是民艺专家在历史学、语言文学等系部工作,有的不再专门独立设置相关的研究机构。
潘鲁生 :美国的历史相对而言比较短,却很重视博物馆建设,注意从文化人类学角度来深入研究自己或相关国家和民族的文化遗产。它与当下的经济文化建设,有何紧密关系吗?
    多戈·布兰蒂:美国的很多地方喜欢举办一些与民艺相关的节日,以其来促进、带动经济的发展。比如有些餐馆就以民艺为特色招牌,招徕顾客和游人。
    潘鲁生:这倒非常有意思,因为与中国的状况差不多。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与保护需要社会、学者、经营者三方的带动,现在中国的状况是:社会对民艺越来越重视,学者的研究成果也被社会所认同,与民艺相关的旅游业很火爆,一些经营者把民艺作为旅游的品牌,其实如此良性的循环又从根本上保护与发展了传统民间艺术。
    多戈·布兰蒂:社会、学者、经营者三方的带动的情况,美国也都基本具备,此外还有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
    潘鲁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间,中国台湾开展了“民间艺术传习计划”,1999年,我应邀去台湾考察过。“民间艺术传习计划”从普及民间艺术教育和广泛传播的角度来说,做得很好,在中小学教育中融入民艺课程,并开展作坊式的、师傅带徒弟式的技艺传授。现在中国大陆也在中小学教育中开展了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与保护方面的教学内容。比如夏令营中的民艺体验活动,民艺进入了中小学教材,进入了大学的专业课程,高等艺术院校也成立了相关研究机构。这一定程度上也与国家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经济发展的带动和促进有很大的关系。
    多戈·布兰蒂:很有意思的是,我的学生就曾经参与了台湾的“民间艺术传习计划”,向我汇报过体会和心得,我觉得这种做法很值得研究和推广。
    潘鲁生:就亚洲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来说,我们应学习日本、韩国等的一些做法。保护民间艺术,包括艺人、作品和手艺的保护,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先生现在正在积极推进这方面的工作。
    你这次对我院的访问,一方面,两校在教学、科研、学生培养等方面取得了成果,同时由于专业的原因我们彼此能坐下来探讨中美的民艺研究问题,非常难得。能否介绍一下美国在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方面的一些经验?
    多戈·布兰蒂:我这次中国之行能遇到您这样的“同行”,感到很高兴。现在美国在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方面的学术兴趣比较集中,比如民间艺术在后工业时代的状态,民间艺术与新媒体艺术的关系,民间艺术与流行艺术、大众艺术界限的微妙划分以及其中的异同关系如何?美国作为移民国家,现在有人在研究民艺在移民过程中的变迁情况。
    潘鲁生:我从1983年开始收集、研究民间艺术,一直将民艺作为自己艺术创作生命中的一部分,一直把民间艺术当作一种动态的当代艺术样式加以研究,在研究过程中思想的火花不断碰撞、闪耀,时常体会到中国民间艺术的无穷魅力。
    多戈·布兰蒂:我很钦佩您这种融入生命的忘我的学术研究状态。
    潘鲁生:但是我不喜欢被认为只是一个民间艺术的收藏者,因为我更侧重于重视艺术藏品的学术研究与开发价值,民间艺术予我灵感,民间艺术是我创作和艺术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一直认为本土文化走向开放才能真正称为艺术。民间艺术的研究也应国际化,在加强国际交流中让民艺走向世界。
    多戈·布兰蒂:与您的收藏研究相比,我的藏品就很少了。与您一样,我们重在教学与科研中的运用。前几天在曲阜很有收获,并且收藏了个小马凳。
    潘鲁生 :是个有意思的收获。中国的坐具设计很讲究以人为本,适应不同的礼仪、气候、地域等的不同环境要求。比如中国的官帽椅、太师椅、坤椅等,礼仪性很重。马凳的设计更侧重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利用便捷。在中国民间还有草做的杌子,东北的皮椅,有些坐具冬晚夏凉,因材适用,具有很鲜明的地域特征。
    多戈·布兰蒂:我从小喜欢蛐蛐笼之类的物件,这次在北京琉璃厂买到了地道中式的蛐蛐笼。
    潘鲁生:我以前还不知道美国人也玩蛐蛐。在中国有蛐蛐协会,山东油画家张洪祥先生是蛐蛐界的领军人物。不同于西方和美国人生活中的宠物是狗、猫,蛐蛐是中国传统生活中的一种重要的宠物。在斗蛐蛐中可以体验到一种别样的乐趣。中国蛐蛐笼设计别致而考究,比如有竹编、木作的,也有陶瓷青花、粉彩做的高档笼具,艺人的器具设计在某些方面是一流的。中国的蝈蝈葫芦也是一种设计独特的容器。不知美国的蛐蛐笼是什么材料制作的?
    多戈·布兰蒂:美国没有自己制作的,美国的华人有,这种娱玩形式和器具造型很有趣,值得我回去以后加以了解、研究。
    潘鲁生:你从北京、济南到上海,会感到与中国南北菜肴、玩乐相关的中国文化中会涉及到很多典故故事和器具设计艺术等内容。中国传统生活方式中,人们追求饮食、娱乐的需求层次不一,其实生活方式促进了生产器具、生活用具的设计、制作。比如新石器已形成的盆、碗、杯等彩陶或黑陶,其外形、持柄的设计等已完全符合现代意义上的人体工学,适合人使用,几千年延续下来都没太大的改变,这类的设计艺术都独具匠心。在这方面,中国先民的设计水平是相当高明的。
    所以,今年11月1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南京艺术学院、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等五所艺术高校联合举办的“传承与超越——中国首届现代手工艺学院展”倡导回到手工,重视体验,我们认为现代设计艺术不宜过分依赖电脑。
    多戈·布兰蒂:这次看到中国经济发展和民间艺术保护情况,相信在传统与现代的交叉方面,中国会做得更好。
    潘鲁生:我们需要向美国学习的是在教育事业中对传统艺术的传承与重视。
    多戈·布兰蒂:您是怎么对民艺感兴趣的呢?
    潘鲁生:从民艺中,能感到中国艺术的精魂与源流。对民艺的研究最初是从审美兴趣开始的,在看过成千上万的民间艺术品之后,我总是不断地在自问“为什么民艺有如此大的感染力” ?中国文化艺术的发展像个圆圈,从始点到终点,又圆形回复。我始终认为最纯粹的艺术应该是原始形态的艺术,民间艺术具有超越功利性、世俗性的朴素、亲和的艺术品格。民间艺术对原始艺术的传承最直接,它更关注人的本质,没有当下的艺术那么功利。大学里的学者、教授应大力倡导对民间艺术的传承与研究,呼吁对当代艺术品位的提升,否则颓废的、媚俗的艺术就会占据主流。
    在世界艺术史上,一些艺术大师如毕加索、马蒂斯、齐白石等等,最终都是向民间艺术学习,形成自己最终的艺术样式与风格的。今天对民艺的探讨其实它又关联到艺术发展的方方面面,我们的共同爱好还是有一些现实的东西。
    多戈·布兰蒂:希望在双方学校的合作中增进对话和交流,我想了解一下您届时去美国的行程,请您为我们学校作专题讲座。同时向您介绍一位历史遗迹博物馆的负责人,可以将您的作品、成就介绍给他,你们可以在艺术学领域加强交流。
    潘鲁生 :在考察民间艺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方面,以前去过欧洲、亚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以后有机会要多去美国交流,希望多戈·布兰蒂教授多给帮助。
     在世界文化交流的视野与平台上,民间艺术、非物质文化遗产和设计艺术教育正在走向国际对话与融合,希望我们携起手来,共同促进文化遗产的保护与艺术教育事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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